侯爷的爱妾死后,他破天荒地踏入了我的院子。
侯爷的爱妾死后,他破天荒地踏入了我的院子。
彼时我正在教导檐儿写字,侯爷瞪大眼睛,怒喝道:「江素婉,我和你七年没有行房,你哪里来这么大的孩子?!」
当年侯爷酒醉,临幸了他爱妾身边伺候的婢女。
檐儿是那个婢女的孩子,可她生完孩子,便难产而亡。
孩子抱养在我身边长大,往事种种,这些侯爷是全部知晓的。
现如今,他不仅忘记了这个孩子。
更忘记,我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。
1.
侯府不大,拢共也才十处院子。
但我已经和侯爷苏君尧七年未见了。
如今再见,苏君尧显然不似当年俊美,眼下多了几丝细纹。
加上近日痛失爱妾,伤心之余,看上去更是苍老许多,都生白发了。
反观我,肤如凝脂,保养得宜,不说年岁,都猜不到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二。
苏君尧望着我的眼眸闪过惊艳,待回过神来,轻咳一声,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心虚:
「本侯当然没有忘,这是檐儿吧?」
我低眉顺眼,笑得温婉贤良:「是。檐儿,快叫爹爹。」
檐儿恭敬地行了一礼,脆生生地叫:「爹爹!」
苏君尧神色动容。
他三十又七的年纪,换作别人,说不定连孙儿都抱上了。
可他呢?数年来,孩子流的流,死的死,如今府里,竟只有苏檐这一个儿子健康活了下来。
他怎能不眼眶酸涩?便是铁打的心,也在这一声乖巧的「爹爹」下融化了。
我顺势挽住苏君尧的手臂:「侯爷难得来一趟,檐儿写了许多字,一直想给侯爷看呢。」
苏君尧没推开我,反而就坡下驴,点头道:「好。」
我们三人一起进了房,看过字后,苏君尧对檐儿赞不绝口,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,檐儿也都一一作答。
苏君尧满意得不得了,越看檐儿越顺眼:
「素婉,檐儿的老师是哪位?怎从不听他向本侯提起檐儿?」
我轻轻一叹,将孩子抱进怀里,低声道:「不瞒侯爷,平素里都是妾身在教檐儿认字,檐儿还没有个正经先生呢。」
「之前妾身请求张文尚张大人来做檐儿的老师,侯爷却把人拒之门外,传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。」
「一直到现在,都没有名师肯来教导檐儿。他如今都六岁了,耽误不得了。」
苏君尧一顿,脸上立时有些尴尬。
张文尚那次,是他太过分了。
他向来对除妾室孟盈儿以外的人都不关心,当时孟盈儿一句话,他就将人拦在了外头。
张文尚也是个清傲的人,平白无故被拒之门外,自然要讨个说法。
苏君尧当时是怎么说的呢?
哦,他说,侯府的事,皆由本侯做主。
谁请的张大人,张大人找谁去。
他不同意张文尚当檐儿的老师。
张文尚以为是苏君尧看不上自己的学识,自己不配做他儿子的先生。
当天冷着一张脸离开,我再递书信去,都如石沉大海,再也没有回音。
都是拜苏君尧所赐啊。
他忽视檐儿,年纪到了也不给檐儿找老师。
我用尽关系,送了大礼,好不容易请动张文尚,他一番话,就让我的努力打了水漂。
我静静地,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抱怨,只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檐儿。
檐儿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,却懂事道:「是孩儿太愚笨了,配不上张大人这么好的老师。」
苏君尧看见我们母子这副模样,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愧疚。
「这……是本侯的疏忽,本侯一定为檐儿请个良师大儒。」
有了这句允诺,我放下心来。
吃了太多闭门羹后,我明白,苏君尧出马,比我自己递帖子有用太多。
眼见檐儿的老师问题已经解决,我道:「马上要用午膳了,侯爷是回琼珍阁用,还是……」
苏君尧道:「不用那么麻烦,我今天就留在这里用膳。」
2.
七年不见,苏君尧的口味还和以前一样。
新炖的一盏酸萝卜老鸭汤放在他手边,他吃了大半。
等他走后,我将剩余的汤汁倒进花盆里。
檐儿若有所思地问我:「母亲,我今天的表现好吗?」
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:「很好。」
不出三日,府中所有人都知道了苏君尧来我院子的消息。
一直不问世事的老太君也被惊动,让我和檐儿,还有苏君尧一起在她那里用饭。
席间其乐融融,老太君忍不住落泪。
她一手拉了我,一手拉了苏君尧,欣慰道:「我这辈子的心愿,就是你们能好好相处,侯府能安宁无事。如今,也算实现了。」
她期盼着我们和好如初,却忘了前几年,苏君尧是怎么对我的。
我但笑不语,正想乖巧地应几句,外面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。
苏君尧皱眉道:「谁在喧哗?」
外头的小厮进来,禀告道:「是琼珍阁的白薇、白芍姑娘。」
她们是孟盈儿身边的婢女,也是跟她最亲近之人。
苏君尧爱屋及乌,紧皱的眉头霎时柔和下来:「她们出什么事了?」
小厮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,低头道:「白薇姑娘闹着要离开侯府,白芍姑娘正劝阻她呢。」
苏君尧不解:「好端端的,离开侯府做什么?」
「这……」
小厮答不上来了,苏君尧决定亲自出去看。
我也和他一起出去,见白薇拿着包袱,正跟白芍拉拉扯扯。
「别拦我,你们都别拦我!夫人死了,我留在侯府还有什么用呢?连侯爷都忘了夫人,这才半个月,就进了……别人的院子!」
白薇眼圈泛红,恨恨地瞪了一眼我,接着转身,抹了抹泪道,
「可怜我们夫人一片痴心,这多年的情爱与时光,竟是错付了。」
白薇这话更像是在谴责苏君尧,骂他薄情寡义。
苏君尧脸色变了变,有些难堪,又有些心痛。
终究,心痛占了上风。他没有怪白薇骂他,反而安慰白薇:「我没有忘。盈儿去世,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受。只是人死不能复生,盈儿她也不想,看见你们为她这么难过。」
苏君尧好心劝慰,白薇反而哭得更大声:
「该死的人不死,倒是我们温柔善良的夫人,年纪轻轻就去了,老天爷真是不公平!」
她仗着自己是孟盈儿的贴身婢女,平日里受尽优待,是一点不把我这个正牌夫人放在眼里。
我没去揪她话语里的错处,只是温声对苏君尧道:「侯爷,这是老太君休息的清静之地,白薇到底是个奴婢,吵到老太君就不好了。不如先让她们回去,妾身择日再给她们安排一桩好的婚事,送她们出府,也不算辜负她们这么多年,伺候孟姨娘的功劳了。」
苏君尧点点头,颇为赞同:「你说得有道理。」
见到侯爷这反应,白薇急了:「不,我不嫁!她有什么资格把我嫁出去?」
我笑道:「就凭我才是侯府夫人,侯爷,你说是也不是?」
苏君尧迟疑了一下,老太君牵着檐儿出来了。
她直接做了决定:「就这么办。」
白薇一下子脸色惨白,哀求地看向苏君尧。
苏君尧顾及着老太君的面子,并不好再说什么,只是道:
「全凭母亲做主。」
3.
就这样,白薇和白芍落在了我手里。
与她们一起的,还有旁落多年的管家之权。
孟盈儿在世时,恨不能时时将权力抓到自己的手心,可她死后,侯爷一句话,又回到了我这里。
我知道,府中多年变化,下面那些人未必全听我指挥。
于是我请了老太君出山,告诉她我七年不曾打理过侯府,有些生疏,让她帮着我一起。
凡是孟盈儿的心腹,都被我借老太君的手处置了。
近一个月,府里翻天覆地,孟盈儿身边最得脸的嬷嬷被我拉下了马,她怀恨在心,告状告到了苏君尧面前。
「侯爷,奴婢在侯府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大夫人就这样发卖了奴婢,奴婢就是死也不服呀!」
李嬷嬷跪在苏君尧的书房外,不住地磕头。
我端着甜汤去看望苏君尧,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,对我手里的汤视若无睹:
「素婉,你若是管不好府里的事,便让嬷嬷们帮你。别一个二个都发卖了,外头还以为我侯府落魄,连个奴婢都养不起了。」
这番阴阳怪气听在耳里,我轻轻一笑:「妾身有老太君帮忙,何须几个嬷嬷来添乱?侯爷有所不知,这李嬷嬷仗着盈儿妹妹在世时管理松弛,经常中饱私囊。妾身一查账,竟被这婆子私吞了不下三千两!」
三千两,那可是侯府一年的开销啊!
苏君尧立时变了脸色,愠怒地扫向李嬷嬷。
李嬷嬷被他的眼神吓到,哆嗦着反驳:「奴婢没有私吞,那都是孟夫人心地善良,赏给奴婢的!」
「是吗?」我放下甜汤,从怀里取出一支做工精细,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簪,递给苏君尧。
「侯爷,你可认得这个?」
苏君尧看见我手里的金簪,神色一变,质问我:「你从何处得来?」
我道:「从李嬷嬷房间里搜出来的,找人确认过了,说是盈儿妹妹的贴身之物。」
苏君尧接过去,点点头:「是,这是我在盈儿生辰之时送给她的,她一直佩戴在身上。为何会在李嬷嬷的房间?」
李嬷嬷忙道:「是孟夫人赏给奴婢的,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,夫人活着时,最是信赖奴婢!」
她想利用孟盈儿,激起苏君尧的怜悯之心。
可反过来,我也可以用孟盈儿,挑起苏君尧的怒火。
我喝道:「大胆刁奴,还不知悔改!这是侯爷赠给盈儿妹妹的簪子,她怎会再赏给其他人?定是你见盈儿妹妹去世,心生贪婪,才藏起了金簪是不是?」
李嬷嬷磕头如捣蒜:「奴婢不敢,这真是孟夫人赏给奴婢的,当时白芍姑娘也在场,侯爷不信,可以去问白芍姑娘!」
苏君尧压着怒气,叫来了白芍。
白芍听完前因后果,反手扇了李嬷嬷一巴掌,喝道:
「孟夫人平素待你不薄,你已经吃足了油水,为何还要窃取她心爱的金簪?!」
李嬷嬷被打迷茫了,急忙辩解:「这就是夫人赏老奴的啊,白芍姑娘,你再看看!」
白芍冷笑道:「不必看了,夫人只是让你替她收好,你这刁奴,竟说是自己的!」
她转身对苏君尧道:「侯爷,夫人对您送的金簪爱不释手,怎么舍得赏给别人呢?这老奴信口雌黄,分明是想私占夫人的财物!」
白芍一番话,让李嬷嬷彻底翻不了身。
她百口莫辩,哪怕坚持这是孟盈儿赏的,苏君尧也不会信了。
因为比起孟盈儿对他送的簪子不看重,他更愿意相信,孟盈儿不舍得。
既然孟盈儿不舍得,那就是李嬷嬷偷窃的了。
「来人!」苏君尧动了真怒,指着李嬷嬷道,「把这大胆的奴才发卖出去,谁也不许求情!谁敢求情,一并发卖!」
4.
苏君尧以雷霆之怒处置了李嬷嬷,府中人战战兢兢的同时,也明白了现在府里,已不是孟盈儿还活着时的光景了。
如今这后院,是我说了算。
可惜,白薇还不懂得这个道理。知道李嬷嬷被发卖后,她在院子里发脾气,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主子。
我唤她来问话,她傲然道:「奴婢是孟夫人的婢女,只会听侯爷和孟夫人的话。」
至于我这个正牌夫人,则完全不被她放在眼里。
去唤她的嬷嬷是我新提拔上来的,正愁没机会在我面前表现呢,听到这话,立即拎起白薇扇了她两耳光,骂道:
「小贱蹄子跟老娘装上了!府里的夫人只有一个,那就是大夫人!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,侯爷可是亲口允了老太君,把你们交给大夫人处置,你再敢出言不逊,仔细把你也发卖出去!」
白薇自从跟了孟盈儿以来,还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。
她两边脸颊肿得高高的,尖声叫道:「我要告诉侯爷,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!」
白薇寄希望于苏君尧,但苏君尧现在琼珍阁回忆跟孟盈儿的点点滴滴,哪有空理她呢?
我直接让人绑了来,见她眼神不服地盯着我,不禁笑了笑:「真是个傲气的丫头,一口一个侯爷,不知道的,还以为你才是他的小妾呢。」
白薇的脸一下子红了,磕磕绊绊地辩驳:「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」
「有什么听不懂的,你不是想嫁侯爷吗?其实,本夫人成全你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我勾起唇角,拍了拍手,丫鬟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华丽的衣裙。
白薇的眼神落在衣裙上面,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渴望。
她跟在孟盈儿的身边,看见苏君尧对孟盈儿的宠爱,心底其实早就羡慕得不得了。
只是碍于孟盈儿在,她不敢表露心思罢了。
现今孟盈儿一死,她便极力在侯爷面前吸引他的注意,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,她对苏君尧的爱慕吗?
「侯爷就在琼珍阁,你若能把握机会,就能做侯爷的妾室。若不能,本夫人为你安排了一门婚事,你日后,便嫁给府里喂马的下人吧。」
我言笑晏晏,挑起白薇的下巴,「来,你要怎么选?」
白薇犹豫过后,还是选择了那套衣裙。
所谓衷心,终究比不过私心。
她含羞带怯,到琼珍阁,正好见苏君尧喝醉了酒,念着孟盈儿的名字。
白薇大着胆子去搀扶他,然而看见她身上华丽的衣裙,苏君尧认错了人。
「盈儿,是你吗?」
苏君尧深情地抚摸着白薇的脸,白薇咬着唇,没有说话。
苏君尧信以为真,抱着她压到了床上:「盈儿,你回来了……」
白薇始终一言不发,任凭苏君尧撕碎了身上的衣裙。
我站在窗外,看着二人在那张大床上纠缠的身体,冷冷地挑起唇角。
孟盈儿,你想不到,自己死后不到一个月,自己的夫君就和自己的贴身婢女,滚上了自己的床吧?
我转身离开,走下熟悉的台阶。
这座蕴含了苏君尧的宠爱,专门为孟盈儿建造的阁楼,有我最不堪的记忆。
我的第一个孩子,就是从这台阶上摔下去,然后没的。
5.
那是九年前了。
彼时的我,与苏君尧已经做了五年夫妻,举案齐眉,可惜一直没有孩子。
上香吃药都尝试过了,好不容易,我才怀了孕。
然而就在我怀胎四月的时候,苏君尧带回了一名舞姬。
这名舞姬就是孟盈儿。
她少年时跟苏君尧曾有过一面之缘,于是在教坊司里,她认出了苏君尧,请求他带自己离开。
苏君尧将她安置在府内,我怀胎不便,他就日日去孟盈儿那里留宿。
这件事全府的人都知道了,我也不好装聋作哑,便决定亲自来看一看,跟苏君尧商量纳孟盈儿为妾的事。
可就在我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,脚下突然踩到了东西。
那东西滑溜溜圆滚滚,我一时不慎,重重从台阶上摔了下去,
腹部传来剧痛,下身流出的血染红了纱裙。
苏君尧听到声音出来看时,一脸漆黑,衣衫不整,仿佛在埋怨谁打扰了他的好事。
他看到地上的我,愣了一愣,脸色大变。
府医很快赶来,然而我摔得太重,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保住。
老太君怨我不小心,苏君尧也斥责我乱跑。
可我只是哪里都找不到苏君尧,才来孟盈儿这里的。
我没有想过会害死自己的孩子。
我揪着苏君尧的衣角流泪:「是台阶上有东西,我才摔下来了……」
苏君尧脸色阴沉,让人去查。
结果发现,台阶上散落着十几颗细小圆润的珍珠。
它们颜色跟阶上的玉砖一致,我一不小心,就踩到了上面。
可是,台阶上平白无故,哪来的珍珠呢?
孟盈儿仿佛想起什么,羞红了脸道:「可能是侯爷之前,太激动了……妾身的舞衣被侯爷撕碎,上面装饰的珍珠落到了门前的台阶上……」
这话落下,屋中人神情各异。
我捂住嘴,不禁痛哭失声。
苏君尧有些尴尬,被孟盈儿戳破了两人门前就开始拉拉扯扯,放浪形骸的事。
他道:「一场意外罢了,好了,都不要再说了。」
就这样,此事轻轻揭过。
苏君尧心有惭愧,不再流连孟盈儿房里,时常来陪着我。
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,实在提不起心力伺候他。
两个月后,我还沉浸在悲痛中时,孟盈儿一句头疼,把躺在我身侧的苏君尧叫走了。
他憋了两月,估计早就忍不住。
府里的下人窃窃私语,说孟盈儿房里,一晚上叫了三次水。
「还是年轻啊。」嬷嬷们道,「孟姨娘今年十七,皮肤娇嫩,又擅舞蹈,腰肢柔软,哪个男人经得起这样的诱惑?」
相比之下,我天天以泪洗面,白衣素发,只会让男人看了烦躁。
我呆呆的,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苏君尧没那么爱我,不会为我守身如玉。
他只是一个普通男子,被最原始的欲望驱使。
想通这点,我梳理容妆,重新打起精神,主动跟苏君尧示好。
他见我知趣,也分出一些时间,来我这里留宿。
我麻木了自己,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伤心的事。
可夜半惊醒,却总觉得身子很冷,像心脏的地方,被人挖出一个空洞。
其实还是很疼的,只是我强迫自己忘掉。
我忘了苏君尧的不忠,忘了孟盈儿似有如无的挑衅,在流产的半年后,我重新有了孩子。
6.
为了保住这胎,我不再随意出门,哪怕走几步,都要有婢女搀扶。
苏君尧想求欢,见我小心翼翼这模样,也不好意思再提。
他夜夜宿在孟盈儿房里,与她欢笑,为她弹琴。
笑声在夜色里传出去很远,人人都说,侯爷在孟姨娘身上用了真心。
他给她重新修缮阁楼,取名琼珍阁,意为无上珍宝。
用最好的玉,最好的宝石,最好的珍珠,整个院子焕然一新。
唯独,那条高高的台阶留了下来。
因为孟盈儿最喜欢的,就是这条台阶。
苏君尧便给这台阶也取了名字,叫「月宫阶」。
说孟盈儿就是住在月宫里的仙女。
两人如胶似漆,恩爱非常,我曾在阶下流过的血,埋进尘土里,无人在意。
一个月后,孟盈儿也有了身孕。
苏君尧欣喜若狂,送去琼珍阁的东西,比我这主母的院子里还多。
他日日陪伴在孟盈儿身侧,俨然忘了这府里还有他的妻子,在为他孕育子嗣。
快要三月的时候,孟盈儿担心自己胎位不稳,提出去月明寺上香。
她让我也一起去,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。
我本不太愿意出远门,但老太君和苏君尧都劝我,应该走动走动。
老太君道:「一直闷在家里对胎儿不好,月明寺是有名的佛寺,你去那里上香,菩萨才会保佑你们。」
苏君尧也道:「盈儿好心,记挂着你这位姐姐,你就不要推辞了。」
我问府医,府医说现在胎位稳当,去上香也没什么妨碍。
于是,我们一家人坐上了去月明寺的马车。
我跪在佛前诚心祈祷,保佑我的孩子平安降生。
却不想回去的路上,就出事了。
一伙盗贼截了我们的马车,还砍伤了人。
周围混战成一片,侯府多数家丁护着老太君,苏君尧则陪在孟盈儿身边。
我这里,是防守最薄弱的。
所以匪徒朝我奔来时,我没抵抗几下,就被拖下了马车,滚落山坡。
我的手我的脸,还有我身上裸露的地方,都被林中的木刺划破。
最后我拦腰撞在一棵小树上,才停止了翻滚。
喉咙里满是腥味,我头晕目眩,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腹部。
「孩子,我的孩子……」
熟悉的剧痛传来,我的眼泪瞬间流出,几乎是在惨叫:
「救命啊!快救我的孩子!」
苏君尧这时才发现我遭到了山匪攻击,护着孟盈儿,向我这边靠来。
我感受到腿上黏腻的血,浑身都在发抖。
不,不……
为什么……
到底为什么……
7.
我心头好恨。
我恨苏君尧为什么不管我,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出门。
我像一具呆呆的木偶被救回府,大夫给我开了药,依然是和之前一样的回答:孩子没保住。
老太君发了怒,要严惩恶贼。
苏君尧也报了官,说会为我报仇。
可是,又有什么用呢?
我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,府医似乎也于心不忍,撇过了头。
他犹豫了又犹豫,低声道:「还有一件事……」
老太君问:「什么事?」
府医说:「夫人这次受伤太严重,加上两次流产,伤了根本,以后恐怕……再难有孕。」
「什么?」老太君大惊,「侯府主母怎能无孕,大夫,你再看看?」
府医摇头:「老太君若不行,可去请宫里的御医来瞧瞧。」
御医到了,诊断过后,长叹一声。
我这辈子,都不可能再怀孕了。
我睁着麻木的大眼睛,躺在层层叠叠的锦被间,灵魂却仿佛飞出了身体,冷冷俯瞰着整个侯府。
老太君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,仿佛是在责怪我不中用。
苏君尧有些愧疚,可看见孟盈儿,又情不自禁勾起嘴角。
他袖子下的手跟孟盈儿十指相扣,孟盈儿俏皮地对他眨眨眼,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,像在说:还有我呢。
只有我身边的婢女为我流泪。
整个院子,好像一出荒唐的戏剧,书写着我悲剧的人生。
从幸福美满到跌入尘埃,不过短短一年而已。
我闭上眼,思绪沉入黑暗。
外界怎样,我不关心;谁来看望,我不在意。
我不想吃不想喝,只想询问上苍,给我一个理由。
为何苦难两次,都降临在我身上?是天意吗?
我想不明白,日渐消瘦。
老太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请了我嫂子过来,陪我调理身体。
我浑浑噩噩,食不下咽,吃下去的,没多久就吐了出来。
嫂子背地里抹了好几次泪,向老太君提议,让我回娘家休养一阵。
我任由她们把我扶上马车,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帘外热闹浮华的市景,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刹那间,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我像疯了一样从马车上跳下来,却被家丁拦住。
我拼命挣扎,嘶声道:「放开!我看见了害死我孩子的凶手,我要他偿命!」
是那个把我拖下马车的山贼!
我不会认错!
他的身形,我死也不会认错!
8.
嫂子闻言,忙一边安抚我,一边派人去报官。
我趁机摆脱她的钳制,搜寻了很久,又看见了那个我恨之入骨的背影。
他在街上绕了几圈,最后来到了侯府的后门。
一名婢女偷偷摸出来,给了他一沓银票。
「结清了,快走吧,别被人发现!」
男子清点了银票,转身要走,突然注意到墙后的我。
我看着那名婢女,脚底生根一样动弹不得,只觉遍体生寒。
「……白薇?」
拿钱的婢女,正是孟盈儿的心腹。
霎时间,一切的疑惑迎刃而解。
我终于明白,为什么苦难两次都降临在我头上。
原来不是天意,是有人刻意为之啊。
嫂子跟家丁此时也找了过来,听到我指认那男子是凶手,于是把二人绑了手脚,准备送去官府。
结果,孟盈儿突然出现,拦在我们前面:
「这是妾身的哥哥,你们要做什么?」
她挺着大肚子,很快引起侯府众人的注意。
苏君尧和老太君都出来了,嫂子也不好直接越过他们送官府,便把白薇还有绑起来的男子,押到了侯府里面审讯。
面对我的指控,两人咬死了自己是清白的。
孟盈儿更是一边落泪,一边自责道:「都是我,见哥哥穷困潦倒,忍不住拿府里的银子接济他。因怕被人说闲话,我才让白薇私下给的,没想到正好被夫人撞见,反遭夫人误会。」
我怒红的双眼瞪着她:「误会?他分明就是山贼之一,我认得他!」
孟盈儿抬起泪眼,依偎在苏君尧怀里,仿佛害怕似的往后缩了缩:
「妾身知道夫人气自己没有保住孩子,可妾身的哥哥怎会是山贼?当时那群人个个戴着面巾,夫人怎么就确定凶手是妾身的哥哥,而不是其他人?」
苏君尧认同道:「盈儿说得有道理,素婉,说不定是你认错了。」
所有人都不相信我,觉得是我太过疑神疑鬼。
我崩溃地大喊:「我没有认错!就是他!是孟盈儿和这山贼合伙,害死了我的孩子!我一直以为是意外,可仔细想来,怎么就那么巧,每次都跟孟盈儿有关系?」
「分明是她刻意陷害,才让我连失两子,痛不欲生!我今日,一定要送她们去官府,为我孩儿偿命!」
我扑向孟盈儿,苏君尧为护着她,竟毫不留情朝我踢了一脚。
我一下子被他踢翻在地,震惊地看着苏君尧将瑟瑟发抖的孟盈儿护在身后。
他怒道:「江素婉,我知道你失去孩子又无法生育,精神失常,可也不该见谁咬谁!」
苏君尧的嫌疑溢于言表,连基本的体面都不能维持。
嫂子错愕无比,反应过来后,连忙将我从地上扶起来。
「这是做什么?素婉身子还没养好,侯爷怎么下手这么重?」
她猝不及防听到了我无法生育的事,心酸地将我抱进怀里。
我含着泪,望着一脸冷漠的苏君尧,只觉得他分外陌生。
这还是我的夫君吗?
不,这只是一个迷了心智,纵容凶手的恶鬼。
9.
寂静中,孟盈儿突然捂着肚子叫道:「好疼,侯爷,妾身肚子疼……」
苏君尧脸上闪过惊慌,连忙抱着她去看府医。
老太君也跟着去了,房里走的走,散的散,只剩下我和嫂子。
嫂子道:「小妹,你想哭,就哭出来吧。」
我摇摇头,几乎站立不稳,咬着唇道:「哭有什么用,我的孩子已经回不来了。」
今天这场对质,彻底让我看清了苏君尧的真面目。
他现在心里只有孟盈儿,是不会相信我的话,也不会帮我的。
我握住嫂子的手,祈求道:「如今,我只能找兄长了。」
嫂子点了点头:「好,我们回家。」
纵然江家不比侯府,可我还有兄长在上头,无论如何不会坐视不理。
我们报了官,去侯府抓人。
然而没想到的是,
铭:《侯门似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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